【一八】每天回家都看见我爸爸在作死。56
还是那句好俗气好狗血但是好爱的
愿得一人心，白头不相离。
56.
胡国华缓慢地向前挪动着，全身都在挣扎痛苦。走过一段会突然停下，跟在身后的齐铁嘴必须再一次施咒，他才会动起来。
张大佛爷跟在齐铁嘴身边看着胡国华佝偻着身体，扭头问了句，这是怎么了？
齐铁嘴道，我在他身上施的是归方咒，能够找到他的主人。日本也有这种咒法，想来是他身上被下了禁止归方咒施行的禁令，一旦有人在他身上下咒，傀儡术便会立刻失效，他就变成真正的死人。
佛爷点了下头，他们知道我们有你。
齐铁嘴扭头看着佛爷笑说，佛爷放心，这个法师打过几次交道，我也知道他的斤两，不过就是三板斧，不妨事！
穿街走巷地过了大半个城，到了黄昏天却突然下起雾来，且是越下越浓，四周的街道房屋全都看不清了。
这怎么回事！狗五左右看了眼，这哪里是寻常的雾！
解九问，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？老八？
前方胡国华再次停下了脚步，齐铁嘴刚要施咒，胡国华便倒在了地上，全身抽搐着翻起白眼。齐铁嘴急忙蹲身查看，几人无法再行进一步。
齐铁嘴说，他被主人放弃了，恐怕那边已经感觉到危险了。
佛爷看着四周的大雾弥漫，这是何处？
齐铁嘴道，我们进了守护法阵，想必离得不远了。佛爷，你们再跟着也无意了，回去吧！
你说什么！佛爷瞪着眼厉声呵斥。
佛爷，您在法阵外能做得更多。齐铁嘴急忙解释，我不亲身去破了他的阵，咱们永远找不到他！
不行！佛爷已经明白此事非做不可，却仍然不想松口。
齐铁嘴站起身说，佛爷，这本就是我八门的事，难不成佛爷看不起老八吗！说完又笑着抓着佛爷的袖子，我知道佛爷肯定不是，只是佛爷疼我，对吧？
佛爷皱紧眉甩开了齐铁嘴，你别在这耍你那套！
齐铁嘴眨了眨眼，却依然赖在佛爷身边拽着他的胳膊，轻声说，佛爷，我准备的齐全，也摸清了他的门道，没事的！而且……想着爷在外面等着，我一定不会耽搁的。
佛爷侧了侧脸不看齐铁嘴，齐铁嘴笑了下，佛爷不说话我当您同意了？
说完齐铁嘴转身扶起了胡国华，对着自己的指尖狠狠咬了一下，原本已经愈合的刀口又开始冒出血珠来，齐铁嘴扒开了胡国华的衣服，在胸前快速地画着符咒，胡国华的痛苦像是减轻了许多，只是还是没有呼吸心跳。
齐铁嘴抬头冲着后面的狗五喊了声，老五，你让狗认好这个地方，当心你们回来迷路！
行了！狗五应了声。
老九，你带着人好好找，什么犄角旮旯密室什么的，别又让他们跑了！
知道！解九说，你自己小心！
齐铁嘴看着佛爷，佛爷，我去了。
佛爷这才看过来，记着你跟我发的誓，回不来，我就拆了你的盘口！
齐铁嘴笑了下，佛爷你又逗我呢！你怎么舍得呢！说着眨了眨眼，扶着胡国华站了起来，向着浓雾深处走去，浓雾像是一瞬间就包裹住了两个人。
佛爷深吸了口气，想要跟过去看一眼，向前再走时却已看不见了两人的身形。
老八！佛爷喊了声。
没有人回应。
解九跟着跑了过来，佛爷，老八入阵了，我们别再走了，赶快出去吧！
齐铁嘴扶着胡国华一步一步挪着，穿行在大雾里，只能看得清脚下的路，周围一切都混沌不清，天光本已昏暗，却是越走越亮起来，像是正午时分。
齐铁嘴本就知道这个法师擅作幻境，将人困死其中，耗尽心血。可是别人不懂，他齐铁嘴还能不懂吗？
前方的雾气渐渐退去，胡国华的情况却是越来越差，齐铁嘴像是真的拖着一具死尸在走。走出街口齐铁嘴就将胡国华放下，自己也坐在了地上大喘着气，哎呀——
街道无比熟悉却空无一人，像是长沙突然之间变成了空城。齐铁嘴喘匀了气左右张望，却分明看见自己的招牌正挂在对面。
齐铁嘴一激灵便起了身，我家？
齐铁嘴暗暗想着，历来惑人的幻象，必然是从人心的破绽处入手，欣喜、恐惧、深爱、仇恨……这些都是破绽，都可以惑人心智。
可怎么会是他家？
齐铁嘴仔细看着自己的门面，好像有点太旧了，他的招牌有这么旧？ 不对，他的招财进宝水池子呢？齐铁嘴向前上了台阶，左右找着他门前养乌龟的水池子，喊叫着，招财招财！进宝进宝！
招财！进宝！
有声音跟着学了句。
嘿！谁学我？齐铁嘴转身看着四周，却突然心里一阵恐慌，他往门里看了眼，挂在庭院中的鸟笼子，里面赫然不是他的小黄雀，而是一只泛着幽幽紫蓝色会学人说话的鹩哥。
齐铁嘴后退了几步，正好踩到台阶边缘，一个脚软就翻了下去，滚了一滚才停了下来。他坐起身向后挪动看着招牌，这……这是……
伢子！
齐铁嘴听声回头，一位老者站在路中正看着他。
齐铁嘴大喘着气，爹？
老铁嘴怒视着小铁嘴，仿佛他犯了天大的错误，沉声道，见了老子还敢坐着！
小八正坐在地上瞪着眼看着老八，咽了咽嗓子，换成了跪姿叫声，爹！
老八却像是并没有高兴到哪里去，你看看你的样子——
齐铁嘴眼看着他数落自己，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撇着嘴说，行了吧，你可从来都没骂过我，装什么装啊！你装得像吗！
老铁嘴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，终于不再铁青着脸，小王八蛋，想气死老子啊！
齐铁嘴一下笑了出来，爹你到底是骂谁啊！
少废话！老铁嘴瞪了齐铁嘴一眼，祖师爷教的东西你一点没糟蹋全他妈喂狗了！你自己说，你还有脸见我吗？
来了。齐铁嘴心里咯噔一下。
老铁嘴接着说，让你看佛经你都看给鬼了哟！佛经里说得什么！你自己说！
爹，佛经里那么多话呢！齐铁嘴回了句。
多你个嬲！你不知道我让你说得么子？
齐铁嘴嘟着嘴，我怎么知道啊！我给你念一遍往生咒吧！
跪下！老铁嘴喊了声。
齐铁嘴撇了撇嘴，撩长衫跪了下来，老铁嘴鼻子里喘着粗气指着他，一切恩爱会，无常能得久。人生八苦，你现在看见的，都不过是满眼空花，一片虚幻。
齐铁嘴的眼光垂了下来，老铁嘴大喝一声，看着我！说！祖师爷说过什么！
齐铁嘴抬头望向老爹，抖着嘴唇说，仙…仙人独行，无牵无挂，逍遥自在。
可你呢！你自己干了什么！
那…那也没说不让成亲啊…我——
老铁嘴一个耳光扇了下来，你知道那区别在哪！再给我胡搅蛮缠！
齐铁嘴紧攥着拳头隐忍着脸颊上火烧般的疼痛，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，感觉过疼痛的滋味了。爹爹溺爱母亲疼宠，兄弟友爱朋友扶持，平日里只靠着自己的本事便可横行无阻，麻烦大了还有解家、霍家相帮，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就是那个武藤健三郎，可就算是那次，也有人拼了性命去救他。自那以后，更是没有人再敢对他说句重话。
他当然知道区别在哪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。
祖训之所以是祖训，因为这是祖宗已经走过的弯路传下来的道理，避免儿孙再受苦，那三不看里，是死过了多少亲族才定下的规矩。齐家祖传的心软胆小命格轻，若不是有祖训拦着，恐怕早就已经绝迹了。
老铁嘴如此说是，小铁嘴却并不回答。
由爱故生忧，由爱故生怖。
兜兜转转又到了这里。齐铁嘴知道自己是个贪图享乐的人，他不想忍受跟爱人分离的痛苦，所以他闭起眼不去想祖训的教诲，就像他不想忍受自己违背祖训的自惭，所以他不敢对张启山用尽真心。
摇摇摆摆，用自己浑身解数去哄骗所有真心爱他的人。
他的祖宗亲人，他的赤诚爱人。
脸颊上的疼痛是他自己扇给自己的。他清楚明白地知晓眼前的父亲只是个幻影，是他心底的恐惧，对祖训的羞愧。
齐铁嘴闭了闭眼道，孩儿不肖，违背祖师教诲，有辱齐家门楣。
说着躬身便磕了个头，接着又说，孩儿不肖，与人狎昵厮混，不遵祖师德训。
继而又磕了一个，起身接着说，孩儿不肖，妄动情爱引人沉溺，牵扯无辜之人…饱受困苦…
齐铁嘴再次磕下去时，却正磕在了手腕的二响环上。
空空两声，齐铁嘴按着脑门抬起了头。
佛爷…
张大佛爷此时正调集军队，敕令全城戒严，将此处前后四条街的区域围堵起来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阴阳师来。
他正站在与齐铁嘴分别的街道中，看着混沌一片的大雾。
突然似乎是听到了空空两声的细小声响。佛爷皱了皱眉。
齐童…
佛爷，我想睡在张家古楼里。
好，我想想办法。
想什么办法？
给你腾个地，跟我睡一起吧。
佛爷，我们家人都不长命啊。
那正好，我们家人都能活很久，我可以匀给你。
这个怎么匀啊！佛爷又唬我呢！
我说可以就可以。
那老八先多谢佛爷了…
齐铁嘴起身看着老铁嘴，爹，我除了齐家当家之外还是个人，是人就有心，我没法控制它不被人吸引，不被人感动。张启山以诚待我，我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，必不能相负！我齐家讲的是未雨绸缪，避祸自守，可也是敢作敢当的铁骨硬汉，若是我执意如此有任何后果，我也一力承担！
齐伢子今后不入祖坟，不立牌位，不受齐家子孙祭奠。即便有万分其一的可能，我流落街头横死异乡灰飞烟灭，也决不回头！
齐铁嘴仰头望向高天，持此一心，不再贰意。
张启山，今后前方即使刀山火海，我也随你同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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